星期五, 四月 13, 2012

欣赏博大精深的中医

《本草纲目》人药研究

棒棒医生

以人入药体现了中医药理学的精髓,大约也反映了东方传统医学的特色和博大精深。在最早的《神农本草经》中,人药只有人发一种;后世方伎之士以人之“骨、肉、胆、血”入药,李时珍认为“甚哉不仁也”,但他并不否认这些确实是药。所以凡是经过古人用过的人药,在《本草纲目》里“皆不可遗”,不过“无害于义”的“详述之”,“惨忍邪秽”的略述之而已。《本草纲目》共列人药37种(发、乱发、头垢、耳塞、膝头垢、爪甲、牙齿、人屎、小儿胎屎、人尿、溺白、秋石、淋石、癖石、乳汁、妇人月水、人血、人精、口津唾、齿、人汗、眼泪、人气、人魄、髭须、阴毛、人骨、天灵盖、人胞、胞衣水、初生脐带、人势、人胆、人肉、木乃伊、方民、人傀),其中13种为李时珍发明。下面作一简单“研究”。

人药中有毛发类药4种,曰发、乱发、髭须和阴毛。发和乱发都是头发,二者有何不同呢?“时珍曰:发,乃剪下发也;乱发,乃梳栉下发也。”看官千万不要被雷倒!仅仅因为这点不同,二者的气味有微妙区别:发的“气味”是“苦、温、无毒”,而乱发是“苦、微温、无毒”。这温和微温是如何区分开来的?何以剪下的头发就是“温”,而梳下的头发就是“微温”?恐怕以人类今天的化学是解释不了的。

发还有所谓“神化”的功能。《异苑》中记载:“人发变为鳝鱼”,陈藏器说:“生人发挂果树上,乌鸟不敢来食其实。又人逃走,取其发于纬车上却转之,则迷乱不知所适”,李时珍认为“此皆神化”,并进一步阐述发明道:“发者血之余。埋之土中,千年不朽,煎之至枯,复有液出。误食入腹,变为症虫;治服饵,令发不白。此正神化之应验也。”现代医学已研究明白,发的化学成分也不过是蛋白质,岂能不腐。从考古发掘的实物来看,发埋土中千年不朽的实在罕见,从临床文献中也看不到误食发入腹会变为症虫的记录,老李的这个理论实属无稽之谈。

既然“发乃血余”,根据中医的类比联想,自然就“能治血病,补阴,疗惊痫,去心窍之血”。李时珍为此记录了两个“病例”来证明:“刘君安以己发合头垢等分烧存性,每服豆许三丸,名曰还精丹,令头不白”、“老唐方,亦用自己乱发洗净,每一两入川椒五十粒,泥固,入瓶黑研末,每空心酒服一钱,令髭发长黑。”这两个令发不白的方子甚为简便易得,不知那些“未老头先白”的瑛姑们可有勇气一试。

髭须和阴毛没有列出“气味”,按说不是难得之物,何以竟缺了如此重要的药理学参数?没有“气味”,中医又怎么能按中药之理而用药?富有牺牲、实践和研究精神的老李何以不贡献一点点髭须和阴毛亲自研究研究?令人颇为费解。关于阴毛的药效,也是男女有别的:男子阴毛可以治蛇咬伤,“口含二十条咽汁,令毒不入腹”;甚至可以治其本人老婆的难产,“横生逆产,用夫阴毛二七茎烧研,猪膏和,丸大豆大,吞之”;妇人阴毛则主要治“主五淋及阴阳易病”。

古人关于发的名目甚多,“头上曰发,属足少阴、阳明;耳前曰鬓,属手、足少阳;目上曰眉,属手、足阳明;唇上曰髭,属手阳明;颏下曰须,属足少阴、阳明;两颊曰髯,属足少阳。”这鬓、眉、髯的药理和髭须阴毛想必又有精妙区别,何以本草竟无记载?实在大非寻常,非常期待有古代科技史专家能解开这个李约瑟式的难题。

不管你见闻如何广博,《本草纲目》似乎总能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奇,人身上的污垢居然也是药,当然不是象老顽童那样从身上随便搓点老泥成丸就是药,中医要博大精深得多。

垢类的药也有4种,曰头垢、耳塞、膝头垢、齿垢。

头垢就是头皮屑,甚易得,从梳齿上刮下来就是,所以又有个美妙的名字曰“百齿霜”,它的气味是“咸、苦,温,有毒”,药效可了不得,可治二十余种病。比如急性化脓性乳腺炎,今日须抗生素治疗,老李推荐一方:“妇人乳疖:酒下梳垢五丸,即退消”牛的不行!女人足疮,经年不愈的叫名“裙风疮”,这个病也好治,“用男子头垢,桐油调作隔纸膏,贴之。”但是,男子足疮不愈是否可用女人头垢,书里可没有记载,这也给今日中医们留下了一个重大的科研课题。小时候玩耍经常有竹木刺入手指肉内,大人以针挑,痛得哇哇叫。《本草纲目》有绝妙方法:“竹木刺肉不出:头垢涂之,即出。”即使没有拔干净也不要紧,“竹木入肉,针拨不尽者:以人齿垢封之,即不烂也。”真是奇思妙想!
耳塞就是耳垢,还有两个你绝对想不到的耳垢名字曰脑膏、泥丸脂。为什么叫耳塞呢?这是有高深的中医生理学道理的,“肾气从脾右畔上入于耳,化为耳塞。耳者,肾之窍也。肾气通则无塞,塞则气不通,故谓之塞。”有耳垢说明肾气不通,这就难怪中国有那么多的肾虚病人了。

膝头垢可以治疗“紧唇疮,以绵裹烧研敷之”,这个紧唇疮指的是小儿唇生疮,肿痛难于开合者,是否就是嘴唇疱疹不好说。疑惑的是,非膝头垢不可吗?腋窝处、腹股沟处、脚丫处的垢不行么?

齿垢在《本草纲目》里的恶心指数还排不上号,它的“气味”是“咸,温,无毒”,“和黑虱研涂”可以“出箭头及恶刺,破痈肿”,竟然是外科良药。

爪甲就是指甲,又叫“筋退”,这里也含有高深的中医生理学道理,“爪甲者,筋之余,胆之外候也”。中医认为,从一个人指甲的形态可以推断出其胆的病理生理,《黄帝内经》有“肝应爪,爪浓色黄者胆浓,爪薄色红者胆薄;爪坚色青者胆急,爪软色赤者胆缓;爪直色白无纹者胆直,爪恶色黑多纹者胆结”之说,其所谓胆浓、胆薄、胆急、胆缓、胆直、胆结,不知究竟何谓,况且其所谓胆,也不知是胆汁、胆囊还是现代中医所谓功能胆,委实高深莫测。指甲的“气味”是“甘、咸、平,无毒”,能治的病也不少,其中我感兴趣的是有一方:“凡针折入肉,及竹木刺者。刮人指甲末,同酸枣仁捣烂,唾调涂之。次日定出。”“次日定出”,疗效多么肯定啊,小时候刺入手指的惨事经常发生,见此方大有相见恨晚之叹!

关于牙齿,“时珍曰:两旁曰牙,当中曰齿”,原来如此,令人大长见识!牙入药是烧成灰用的,其“气味”“甘、咸,热,有毒”。“有毒”的中药相当不少,中医又有“是药三分毒”之说,则一切中药都有“有毒”之嫌,但是,中医的博大精深之处在于,你永远不知道那个“毒”究竟是何毒,中“毒”后有何表现?比如喝了有机磷农药中毒,会出现腺体分泌增加(大汗、流涎和支气管分泌物增多)、瞳孔缩小、恶心、呕吐、腹泻、腹痛、心跳缓慢、血压下降、肌肉纤维颤动或抽搐,重者昏迷、阵发性抽搐、呼吸中枢麻痹而致死,清清楚楚。但是,吃了牙齿烧的灰中毒会怎样表现呢?大约只有上帝和李时珍知道了。

屎尿类药有6种,曰人屎、小儿胎屎、人尿、溺白、秋石、淋石,在人药中最为博大精深。

人屎的“气味”是“苦,寒,无毒”。中医居然认为大便无毒,实在出乎我的意外,今日的时髦理论“排毒养颜”难道不是通过大便排出的?不但无毒,还解毒呢!人屎“主治时行大热狂走,解诸毒,捣末,沸汤沃服之”。著名的黄龙汤(还元水、人中黄)的做法很讲究,至少有四种方法,一:“近城市人以空罂(一种大腹小口的瓦器)塞口,纳粪中,积年得汁,甚黑而苦,名为黄龙汤,疗瘟病垂死者皆瘥。”二:“腊月截淡竹去青皮,浸渗取汁,治天行热疾中毒,名粪清。浸皂荚、甘蔗,治天行热疾,名人中黄。”三:“人中黄,以竹筒入甘草末于内,竹木塞两头,冬月浸粪缸中,立春取出,悬风处阴干,破竹取草,晒干用。”四:“用棕皮绵纸上铺黄土,浇粪汁淋土上,滤取清汁,入新瓮内,碗覆定,埋土中”

小儿胎屎“除面印字,一月即瘥”。古往今来,面上印字的例子着实不少,水浒好汉宋江、林冲、武松、解珍、解宝等脸上都打上羞辱的烙印终身难以除去。用小儿胎屎一月即可达到现代整形手术的效果,不知是他们无知,还是施耐庵无知。

人尿是否能入药且不管,在《本草纲目》里,李时珍回答了人尿是怎样形成的这个重大生理学问题。“时珍曰: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道者,阑门也。主分泌水谷,糟粕入于大肠,水汁渗入膀胱。”其生理顺序是水经胃成精气,上达脾、肺,再调节阑门,分泌水汁到膀胱成尿液。根据《难经.四十四难》,阑门指大、小肠交接处。其犹如门户间之门阑,故称,应该相当于现代医学的盲肠和阑尾。尽管现代医学以无可争辩的实验研究证明,尿液是血液经肾脏过滤而成,是真正的“血之余”,其形成过程中没有脾、肺、阑门什么事儿;但今日的中医论及尿的形成,几乎还是这一套荒诞不经的“理论”,中医之死不认错可知矣。尿的药效丝毫不亚于屎,难以尽述,举一例。“小便降火甚速。常见一老妇,年逾八十,貌似四十。询其故。常有恶病,人教服人尿,四十余年矣,且老健无他病,而何谓之性寒不宜多服耶?凡阴虚火动,热蒸如燎,服药无益者,非小便不能除。”有病治病,没病美容,难怪直到今天华人中还有不少喝尿族。

溺白沂,又叫人中白、白秋霜、尿干子。从字面上看,这些美妙的名字几乎给人一种诗意的联想,实际上是尿的沉积物,产于全国各地。直到今天仍是一味广为应用的中药。举一例:走马牙疳(相当于坏疽性口内炎)是一种凶险的口腔病,“用妇人尿桶中白垢一钱,铜绿三分,麝香一分,和匀贴之,尤有神效”,注意是妇人尿桶中的,男子夜壶中的是否有神效可作为今日中医科研课题有待进一步研究。

秋石在化学成分上和人中白是一样的,即尿酸钙和磷酸钙,但制炼技术大为不凡,以至李约瑟不惜誉之为中国古代科技二十六项发明之一,认为是从大量尿液中萃取的纯净的雄性激素和雌性激素混合制剂,可以之治疗性功能衰弱。李约瑟对中国古代科技的扯淡式夸奖推崇有时让人疑心他其实是在恶搞嘲讽。秋石之精者叫秋冰,其制炼技术之一:“用童男、童女尿各一桶,入大锅内,桑柴火熬干。刮下,入河水一桶搅化,隔纸淋过。复熬刮下,再以水淋炼之。如此七次,其色如霜,或有一斤。入罐内,上用铁灯盏盖定,盐泥固济,升打三炷香。看秋石色白如玉,再研,再如前升打。灯盏上用水徐徐擦之,不可多,多则不结;不可少,少则不升。自辰至未,退火冷定。其盏上升起者,为秋冰,味淡而香,乃秋石之精英也,服之滋肾水,固元阳,降痰火。其不升者,即寻常秋石也,味咸苦,蘸肉食之,亦有小补。”

淋石是“患石淋人溺中出者,正如小石,收之为用”,显然这就是尿结石。尿结石是如何形成的呢?李时珍认为:“此是淫欲之人,精气郁结,阴火煎熬,遂成坚质。正如滚水结碱,卤水煎盐,小便炼成秋石,同一义理也。”性欲旺盛得不到发泄就凝集成结石,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令人崩溃的尿结石形成理论,只是太冤枉尿石症患者了。

牛的结石为牛黄,狗的结石为狗宝,结石的常见部位是胆囊、胃和肾,这发生在人身上古人就称之为“癖石”。“淋石”实际是小的肾结石可以从尿中排出者,和“癖石”并无本质不同。李时珍认为各种石均是“精气凝结”而成,象“宝圭化石,老树化石”等现象属于“无情之变异”;而“鱼、蛇、虾、蟹,皆能化石”就属于“有情之变异”。这里所说的“化石”现象与今日之科学术语“化石”所指似乎相同,不论解释是否科学,总是在观察的基础上而构建的具有理论性质的假说。但接着举出的例子露了李时珍的底子:著名的望夫石,传说是“贞妇登山望夫,化而为石”,谁都知道是个神话传说,李时珍却视之为事实,并解释其原理“此盖志一不分,遂入于无情也”。又《宋史》载“石工采石,陷入石穴,三年掘出犹活,见风遂化为石”,李时珍的解释是“此盖吞纳石气,久而与之俱化也”。又有古书记载“波斯人发古墓,见肌肤都尽,惟心坚如石。锯开,中有山水如画,旁有一女,凭阑凝睇”,李时珍解释道:“盖此女有爱山水癖,遂致融结如此”。其他诸如:“一浮屠行大般舟三昧法,示寂后,焚之,惟心不化,状如佛像,非金非石”、“一人行禅观法,及死火葬,心内包观音像悉具”等等传奇,李时珍无不缺心眼似的信以为真。怀疑是最重要的科学精神之一,象李时珍这样富于妄想而匮乏怀疑精神的人被视作“科学家”,如同《本草纲目》其书,实在是一个笑话。

体液类药物有7种,曰乳汁、妇人月水、人血、人精、口津唾、人汗、眼泪乳汁大概是人药中唯一可以接受的,现代医学研究证明,乳汁不仅营养丰富,初乳尤富含免疫球蛋白,确实有助于婴儿抵抗感染性疾病,视之为药未尝不可,但中医对乳汁的期待远不止于此。乳汁的药性与供者性情密切相关,而不决定于其化学成分,这体现了中药药理学的精髓。“时珍曰:人乳无定性。其人和平,饮食冲淡,其乳必平;其人暴躁,饮酒食辛,或有火病,其乳必热。”乳汁治急性结膜炎类的眼病有显效,原理是什么呢?“人心生血,肝藏血,肝受血则能视。盖水入于经,乃成。又曰上则为乳汁,下则为月水,故知乳汁则血也。用以点眼,岂不相宜?”这一段推理和中医其他几乎一切理论一样,全是想当然的无稽之谈。今天的病人很幸运,患了结膜炎有眼药水点,不必去求性情相和的乳母的乳汁。道家把乳汁称作“仙人酒、生人血、白朱砂”,以为有长生不老延年益寿之效。李时珍录有《服乳歌》一首:“仙家酒,仙家酒,两个壶卢盛一斗。五行酿出真醍醐,不离人间处处有。丹田若是干涸时,咽下重楼润枯朽。清晨能饮一升余,返老还童天地久。”道家医学是传统医学的一部分,有无数污秽变态的记录,这个是很干净的了。又录《南史》中记载:“穰城老人年二百四十岁,惟饮曾孙妇乳也。”老李没有脑子,也不想想,这个曾孙妇总也有一百几十岁,尚能乳否?关于乳汁是如何形成的,李时珍的“理论”是:“盖乳乃阴血所化,生于脾胃,摄于冲任。未受孕则下为月水,既受孕则留而养胎,已产则赤变为白,上为乳汁,此造化玄微,自然之妙也。”以月水和乳汁为同志,此非“自然之妙”,实乃中医想当然之妙也。

妇人月水又叫“月经、天癸、红铅”。把天癸等同于月经,与现代中医相比,恐怕李时珍理解的太简单肤浅了。天癸一词最早见于《素问.上古天真论》:“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七七天癸竭…”这一段成为中医关于生殖生理学的经典理论一直沿用到今天。后世医家对天癸究竟何物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远不止天癸而已),有认为天癸即月事者如李时珍,有认为天癸即精血者,有认为天癸为真阴者(这个比较高明,已经接近现代中医了)。现代中医决不肯认可天癸是月经、精血一类的有形物质,到底是什么呢?是“促进性发育和维持性功能的一种精微物质” “精微物质”四个字是现代中医发明的一个美妙术语,因为它精微到任何现代精密仪器都发现不了,也不愿意被发现。天癸的职能是“促进男女性征及生殖器官的发育和成熟;维持性功能;激发性欲和性冲动;参与生殖之精的化生以繁衍后代等”这种功能是抄现代医学的,不就是性激素嘛,但现代中医又绝不认为天癸等同于性激素,那显得不够博大精深,现代中医一般认为天癸隶属于肾气范畴,又不等同于全部肾气,是肾气在主导人类生殖方面的一个分支,至于肾气是什么,那也是莫衷一是不可检验的东西。看似不同,其实现代中医与古人并无二致,他们的一切“理论”都是一种说法,一种想象,一种“推理”,永远没有实验的证据。月经的“主治”意外简单,只是“解毒箭并女劳复”。但附录的月经衣却大是不凡,可以治很多病,其中有一方可以治女人的嫉妒,是男人都该感兴趣,不敢自密,录于此:“令妇不妒:取妇人月水布裹蛤蟆,于厕前一尺,入地五寸埋之。”

以人血为药并不是中医的独创,很多民族传统医学中均有类似记载,真正把人的血液变成能治病救人的“药”的是现代医学的输血术,直接输进血管才成其为“药”。关于血的生成,中医不例外的有一套毫无根据的臆想理论,“血犹水也。水谷入于中焦,泌别熏蒸,化其精微,上注于肺。流溢于中,布散于外。中焦受汁,变化而赤,行于隧道,以奉生身,是之谓血,命曰营气。血之与气,异名同类;清者为营,浊者为卫,营行于阴,卫行于阳;气主煦之,血主濡之。血体属水,以火为用,故曰气者血之帅也。”在我的拙文《从血是什么看中西医》中对此有详细的辨析。

人精就是精液,精液是由睾丸所产生,古人认识不到此,“时珍曰:营气之粹,化而为精,聚于命门。命门者,精血之府也。”这个“命门”在中医是和“三焦”、“天癸”一样几千年也搞不清楚却死也不肯放弃的浆糊概念,它绝不指睾丸。古人有以下几种说法:《难经》以右肾为命门;《医学正传》和《类经附翼》以两肾俱为命门;《医贯》以两肾之间为命门;《医旨绪余》以肾间动气为命门;《灵枢》以眼睛为命门;《针灸甲乙经》则以命门为督脉和任脉上的两个穴位名。都是经典,这让骨子里都浸透了崇古情结的现代中医们好生为难,命门若有其物,只可能是一个东西,所有这些经典要么全错,要么只有一个对的,而不可能都对。如何判定?除了实验证明别无他法!但中医是宁死也不会走实证这条路的,因为他们心里也许清楚,只要一实验,被否定的就不会是命门,而是整个的中医理论大厦。所以直到今天,中医说到命门,上面各种说法都提一下,哪个古人都不得罪。李时珍采录得一方,精液和鹰屎混合是除瘢良药,和鸡屎行不行,不得而知。

口津唾又叫“灵液、神水、金浆、醴泉”,这些美妙的名字含有古人关于唾液的生成和功效的奇异理论。“时珍曰:人舌下有四窍,两窍通心气,两窍通肾液。心气流入舌下为神水,肾液流入舌下为灵液。道家谓之金浆玉醴。溢为醴泉,聚为华池,散为津液,降为甘露,所以灌溉脏腑,润泽肢体。故修养家咽津纳气,谓之清水灌灵根。人能终日不唾,则精气常留,颜色不槁;若久唾,则损精气,成肺病,皮肤枯涸。”我常常疑惑,当“时珍曰:人舌下有四窍时”,他何以如此淡定?他是见过那四窍,还是局部解剖过舌?“两窍通心气”是如何通法?“两窍通肾液”又是如何通法?人体的结构可以随意想象?玩隔山打牛、劈空掌?

《本草纲目》记载这样的轶闻:“晋时南阳宗定伯夜遇鬼,问之。答曰:我新死鬼也。问其所恶。曰:不喜唾耳。急持之,化为羊。恐其变化,因大唾之,卖得千钱。乃知鬼真畏唾也。”。李时珍在药物学巨典中郑重记录这种聊斋故事,应该说,他对文学也有“突出贡献”才是。

关于人汗,“时珍曰:汗出于心,在内则为血,在外则为汗。”关于眼泪,“时珍曰:泪者肝之液。五脏六腑津液皆上渗于目。”流汗血亏,流泪肝伤,臆想胡说,满纸荒唐。

《本草纲目》有人体器官类药9种,人骨、天灵盖、人胞、胞衣水、初生脐带、人势、人胆、人肉、木乃伊。总算手下留情,没有把五脏六腑一一入药。

李时珍并不提倡以人骨为药,他质问:“犬不食犬骨,而人食人骨可乎?”但这是五十步笑百步,我对老李也有一问:犬亦不食犬屎,而人食人屎可乎?”又有“理论”认为“父之白骨,惟亲生子刺血沥之即渗入。”李时珍稍有科学精神,验证这个理论并不为难,做一对比就真相大白。但老李是宁信古书,也不屑亲为验证的,不独李时珍然,几乎一切中医都是如此。李时珍又记载志怪笔记《酉阳杂俎》的一个传闻:“荆州一军人损胫。张七政饮以药酒,破肉去碎骨一片,涂膏而愈。二年余复痛。张曰:所取骨寒也。寻之尚在床下,以汤洗绵裹收之,其痛遂止。气之相应如此,孰谓枯骨无知乎?仁者当悟矣。”以此不稽传闻来证明“气之相应”理论,中医的科学性大抵如此而已。

天灵盖可以治“尸疰”,“尸疰”是个什么病呢?据《诸病源候论·尸注候》的解释,其主要表现为:“寒热淋沥,沉沉默默,腹痛胀满,喘息不得,气息上冲心胸,旁攻两胁,挛引腰脊,举身沉重,精神杂错,恒觉惛谬,每逢节气改变,辄致大恶,积月累年,渐就顿滞,以至于死。死后复易旁人,乃至灭门。以其尸病注易旁人,故名尸注。”从其“死后复易旁人,乃至灭门”来看,无疑是一种烈性传染病,古人对于传染病的病因一无所知,于是妄自推测,有归于“鬼气”的。天灵盖治“尸疰”的理论是:“尸疰者,鬼气也。伏而未起,故令淹缠。得枯骸枕骨治之,则魂气飞越,不复附人,故得瘥也。”李时珍有方必录,意外的记录一个叫陈承的话“《神农本经》人部,惟发一物。其余皆出后世医家,或禁术之流,奇怪之论耳。近见医家用天灵盖治传尸病,未有一效。残忍伤神,殊非仁人之用心。”这一段话对人药持否定态度认为是“奇怪之论耳”,对天灵盖治“尸疰”的观察结论是“未有一效”,这样的言论在中医殊为难得。

人胞即是胎盘,古人有很多好听的名字:“混沌皮、混元母、佛袈裟、仙人衣、紫河车”,以“紫河车”最为著名,其中包含的道理是“天地之先,阴阳之祖,乾坤之橐龠,铅汞之匡廓,胚胎将兆,九九数足,我则乘而载之,故谓之河车。其色有红、有绿、有紫,以紫者为良。”在中医理论中,人胎盘自古以来就被认为是不老神药,具有扶正补虚、养血填精、补肾壮阳、益气健脾等子虚乌有的药理作用。胎盘作为妊娠期母子间交换物质的过渡性器官,其结构和功能已被现代医学透彻研究,离开活体的胎盘无论怎样炮制,吃进肚子里,都将毫不例外的被消化成基本营养素而吸收,不可能有什么神奇的物质在里面。但古人基于联想和臆测的对胎盘的“崇拜”在今日似乎也并没有过时,不但胎盘照吃不误,还用现代技术从胎盘中提取了中国特色药“胎盘多肽”,为中国医生们贡献了不少回扣。

胎盘腐化而成的水也是一种药,叫“胞衣水”:“此乃衣(胞衣)埋地下,七八年化为水,澄彻如冰。南方人以甘草、升麻和诸药,瓶盛埋之,三五年后掘出,取为药也。”这种水是“辛,凉,无毒”的,不知道李时珍是否亲尝过。

脐带与胎盘相连,自然逃不过中医的“毒手”,只不过只有“初生脐带”才是李时珍看重的药,它具有疫苗的功效:“初生小儿十三日,以本身剪下脐带烧灰,以乳汁调服,可免痘患。”这种纯天然、绿色、易得、又不花一分钱的免疫方法未能在中国推广开来,实在可惜。

人势即阴茎。阉割是唯一被古人发扬光大的外科手术,但是因为麻醉、包扎缝合、消毒灭菌等诸多关键技术没有解决,这个手术不仅灭绝人性,其结果往往也是恐怖的。比如包扎缝合,在今天虽然是极其简单的技术,在当时可能就简单的“以灰火傅之”了事,因此常常流血经月不止。如何解决呢?陶九成《辍耕录》载:“杭州沈生犯奸事露,引刀自割其势,流血经月不合。或令寻所割势,捣粉酒服,不数日而愈。”这位勇士自宫后已经流血“经月”,然后以割下之物服下,再数日血止住。这个过程中对“药物”疗效的评价可以见出传统医学和现代医学的根本区别,传统医学很容易轻率得出人势“有效”的结论,因为是服药后血才止住的;现代医学则慎重的多,很可能不吃药数日后血也该止住了,也可能是其他因素起的作用,比如酒,比如吃的其他任何食物,甚至休息本身等等,因此如果不做大样本的随机对照试验根本无法判断止血是人势起的作用。李时珍和其他中医没有什么不同,仅仅根据一则笔记里的传闻,就肯定了人势的药理作用,因此向那些可怜的被阉割者严重推荐“观此则下蚕室者,不可不知此法也,故附于此云。”

人胆也可以治疗“鬼气、尸疰、伏连、久疟、噎食、金疮”等。五代吃人狂赵思绾有句名言:“食胆至千,则勇无敌矣!”,李时珍评价这种行为说“是虽军中谬术,君子不为也。”仅仅是道德评价,他并不否认吃胆可“令人勇”的药理。

吃人肉在古籍中惊人的丰富,多是当食物来吃的。根据“药食同源”的理论,自然也可以作为药来吃,《本草纲目》认为人肉可以主治“瘵疾”,无法准确定义“瘵疾”是什么病,一般认为指疫病,亦指痨病,总之是一种慢性的传染病。我们可以理解,在抗生素发明之前,人类对于传染病只能病急乱投医,什么都会尝试一下,人肉会作为救命稻草也不奇怪。

木乃伊作为药是李时珍根据《辍耕录》中的一则传闻而采录的,记录如下:“天方国有人年七八十岁,愿舍身济众者,绝不饮食,惟澡身啖蜜,经月便溺皆蜜。既死,国人殓以石棺,仍满用蜜浸之,镌年月于棺,瘗之。俟百年后起封,则成蜜剂。遇人折伤肢体,服少许立愈。虽彼中亦不多得,亦谓之蜜人。陶氏所载如此,不知果有否?姑附卷末,以俟博识。”这则记录显然并不可靠,长期以蜂蜜为唯一食物主要会导致营养不良,蜂蜜的主要成分是果糖和葡萄糖,可以直接为人体吸收,吃再多的蜜也不会排蜜便,除非有肠道消化吸收功能障碍。而血液经肾小球的过滤形成原尿,其中的葡萄糖经过肾小管将被完全重吸收,到终尿时葡萄糖的含量是零,所以只要肾功能正常,也不会出现蜜尿。苛求对消化和泌尿生理学知识接近于零的古人具有这样的分辨力是无意义的,但是,把几乎只会“有方必录”的李时珍拔高为医圣或药圣更是可笑的。

《本草纲目》无形品类药有4种:人气、人魄、方民、人傀。把这些或无形或乌有之物当做药来用,大约只有中医才有这等惊天地泣鬼神的想象力。

人气不是“人气指数”的人气,但到底是什么,李时珍也没有搞的明白。李时珍说:“老人、虚人,与二七以前少阴同寝,借其熏蒸,最为有益。杜甫诗云“暖老须燕玉”,正此意也。但不可行淫,以丧宝促生耳。”十四岁少女想必不会自愿与老人同寝,老人有柳下惠之定力者也未必多,这一方可谓“很黄很暴力”。《续汉书》记载:“太医史循宿禁中,寒疝病发,求火不得。众人以口更嘘其背,至旦遂愈。”可见人气不单可以肉体“熏蒸”,也可以口嘘之。前者非气也,实肉体热力温度之感应;后者不过二氧化碳含量略高之空气。

人魄是什么?李时珍有精辟理论:“此是缢死人,其下有物如麸炭,即时掘取便得,稍迟则深入矣。不掘则必有再缢之祸。盖人受阴阳二气,合成形体。魂魄聚则生,散则死。死则魂升于天,魄降于地。魄属阴,其精沉沦入地,化为此物。”根据这个理论,人魄这味药甚为难得,必须拿着锹守着人自缢,等一断气就挖,用不用得着这药还在其次,关键是防“再缢之祸”。

方民和人傀不是具体的一味药,方民是一种“地理病理学”,人傀主要是“生殖生理学”,这两条内容驳杂,论理荒诞,别有一种趣味,有时间当另著一文详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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